“网是无奈的叹息
是冰冷的灶台
是永远也迈不开的脚步
是用心编织后便再也逃不出去的乐园…… ”
暗夜里昏黄的灯光下,我依旧寻觅着这样的文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枯瘦的蜘蛛,正在用丝丝缕缕编织着,编织着……
滚滚红尘,芸芸众生。生、老、病、死,悲伤、痛苦、绝望……这一张张永远无法逾越的网无时不束缚着每颗心灵,它们或是掩盖,或是捆绑,或是撕铰,一幕幕,一场场地上演着悲欢离合。历史与现实也被一层层薄薄的网包裹,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和平—战争,贫穷—富有,稳定—动荡,包容—结怨,爱—恨,悲—喜……几千年来这些网编织出种种喜剧、悲剧和闹剧。就这样,一张张若隐若现看似虚无飘渺的大网却如同钢筋铁骨般地把每个人,每个社会,每个时代牢牢束缚。
夜,漆黑的夜,静静地流逝。一张薄薄的网在微风中荡着,荡着,看不分明。残渣、尘埃伴着岁月留在上面,星星点点。
可是天地间还有另一张网,它的名字叫做人性。自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他们茹毛饮血,人与人之间原本有着形式与本质上的相互依赖与和谐。但自从有了第一颗属于自己的种粒,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第一只羊,有了第一个的“一只羊等于两把斧子”,我们的内心便开始被一层厚厚的雾障隔着,任何人都视其他人为自己的陷阱,任何人都似乎与生俱来地不敢相信其他人。就如霍布斯所言,“人对人就像人对狼一样”。在某些场合,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儿女、妻子(丈夫)、兄弟、姐妹都让自己感到陌生,感到恐惧。在中国历史上,为了争夺皇权,曾发生过多少次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的故事,有名的皇帝唐太宗便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他既是弑父的嫌疑犯,也是在兄弟互相残杀的斗争中登上皇帝宝座的。那些芸芸众生,那些生活在市井中的普通人,有相当一部分便更是如此。他们能欺就欺,能骗就骗,惟利是图,尔虞我诈,想方设法逃避法网,坑害社会和他人,用尽计谋引人上钩,以榨干别人口袋里的金钱为目的而中饱私囊。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命中能多加上一道金色而高贵的光环,就敢抛弃良善之心,他们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暗地里可以不顾一切,寡知廉耻,凶恶残忍。临危之际,哪怕是杀父弑子,伤天害理也在所不惜……他们既不为自己的美言所陶醉,又不为自己的诺言所封杀,面上是君子,肚里是小人,君子是伪装出来的,小人才是其本性……这所有的一切,无不反映出人类在前进的途中,在使自己走向文明、民主与现代化的的道路上,失去的是多么最宝贵的东西。有如《圣经》所言,上帝因为人类的罪孽太重,就心中忧伤,后悔当初不该造人。他决定发起洪水,毁灭这个世界。但上帝怜悯仅有的一个义人挪亚,指引他去造生命的方舟,并派发万物各一对以重塑世界。在洪水到来的时候这些罪恶的人们无一幸免,但可悲的是当人类重新繁衍生息,世界重又生机勃勃的时候,人类依旧他们的所作所为。上帝想用这道洪水网住世人罪恶、骄慢而又放纵的心。可是……
也许人类在那个时候重又去开始编织真正属于自己的网—一张深藏于口舌与内心的,虚无的但可随时幻化成形的网。不光如此,人类同时也慢慢学会了如何隐藏和使用它:在雪地里扫出一快空地,用竹蔑编成一个箩筐,一头用棒子支起,另一头用线连到隐秘的地方,筐下撒上半把种粒然后静静地等待……砰!一道声响过后,便是骄傲、放纵的,歇斯底里的狂笑。历史就这样浮现出一双双出神、贪婪并且狡诈的眼睛,还有随风飘落的几根洁白的羽毛。这样的一幕叫人毛骨悚然,只是在现实中筐下已不再是那些听天由命的鸟雀,而是,我们的同类。历史就在这样的狂笑声中慢慢退却,慢慢回响。
蜘蛛饱餐着它的美味,晃动着的网为它伴着节拍,深沉的夜里满是咀嚼的声音。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杀戮。
“自己在为别人编网的同时
那张网也即将属于自己
自己在向别人投网的同时
看看自己身上
已有了勒出的血痕。”
人类不是无知的,应当说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智慧的生物。只是这种最智慧的生物陷入了最智慧的头脑所布下的最智慧的网而已。只是在结网的过程中一颗原本纯净而高尚的心慢慢变得扭曲、浮躁而丑陋而已。只是在结网的同时又在想着下一张网的编法、设法……的过程中,心灵却坠入了一场轮回的深渊而已。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可怜!所造天地万物以及曾想使它们生生不息的仁慈的上帝,想用那张无形的大网束缚住世人罪恶的身体和灵魂的同时,却不曾想到他们竟被自己所设下的网所捆绑。
“任性”、“贪婪”、“嫉妒”,这三大原恶像是三色丝线,被架在纺织机上,或被拧接在一双双手中。满世界都是梭子转动的声音,满世界都是双手舞动的影子,网,一张张地,接连不断地生产出来,只是最后一针的缝合必将使这一切坠入黑暗。
慢慢地,一个个孩子,在黑暗中也学会了使用黑色的眼睛。他们学会了用几个糖果或是一块廉价的早餐去换取最初的地位与荣誉;学会了一手拿着成绩单,另一手伸向他们一脸无奈的父母,然后在得到几张钞票后雀跃着离去;学会了用最简单的阴谋,用最生涩的诡计,用表面上最善意最真诚的眼睛盯上另一双小小的眼睛,然后静静地把他拉入网底……我想知道几道稚嫩的满足后的声音过后,这个世界会不会颤抖?
不忍再看。
静静的黎明,到来了,阳光把蛛网涂成金色,枯瘦的蜘蛛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眼里满是冰冷,满是无奈并且是再也不会温暖起来的无奈。身下那一方窄窄的蛛网,便是它一生窄窄的乐园,身旁这朝朝夕夕流过的岁月,伴着朝朝夕夕的等待。
一只同样枯瘦的火柴被点燃,我用一只颤抖的手把它引向那张破败的、罪恶的蛛网,因为,它的每一道网眼中都被捆绑着一颗曾经纯净的心灵。因为,在一道网眼中,我看到了我自己。